秦川

好面誉人者,亦好背人毁之

雪·柱·故人

忽而白絮乘风起,漫漫似是故人来。

雪挂林梢鹊相伴,几日相见几日回?

至此,距吾故人诞辰已有一整月矣。今日大雪忽至,观天,见纷纷羽片飘簸,极似故人来此。余存疑上街,见路上之人皆成对并行,益信故友归。

雪确实愈下愈大,只剩我和那白柱还未被大雪覆盖,然而那雪也未有要停的意思,铁了心肠要将我们中的一个吞进那硕大的白色腹腔中,消化得无形无踪。

竞争,便从雪和我们,逐渐变成了我和柱间的较量。

我于是生疑了,柱有它自己的行事:便是立在这里供人观赏、用它的头顶支起那可以当风雪的穹顶;我也有活可做——虽是较它安适,却也无争;我究竟和它有何恩仇,又是何时结下的——以至于非要斗争不可呢?

仔细思索,怕是因为那带了壳儿的食品罢;壳儿自然不能吃,可去了壳儿的芯儿又悉进入我们伙伴的肚里去,所以还是整日地面对满地的壳儿:空有垃圾,无法排解——而且也无人打扫!便是辛苦了扫地的老头儿。可是每番遇见他,从未听其言及此事一词一句,只有满眼他公式化的笑,干巴巴的惹人莫名心烦,总觉顷刻后那嘴里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,而后此事竟被证实——

若是以笑相迎,而又以骂相背,真是活该他扫一辈子的壳儿;只惜我们先前不知,只觉他是累坏,还曾偷偷在离去后的小石桌上撒一把剥去壳儿后的精华。如此看来,还是柱和老头儿太不明辨是非了。

又转念一想,莫不是这老头指使这柱找我报复,今日路上未有行人,又正逢漫天大雪,恰是一绝好机会以索余之命矣!我被这思想吓了一跳,忙转过头去看那柱——依旧洁白、高大,笔直而又一尘不染。可我却再坐不安心:眼前只是肮脏的、摇摇欲坠的柱,朝我涌来……朝我拥来!再近些,就要倒下;再近些——我仿佛看见我身上的鲜血悉数粘在他身上,它便像极了一个手提兵刃的骑士,刚刚得胜而归。可谁又知道,它身上的血,又是从何人身上取得;谁又能进一步想到,这鲜血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的——虽言它的消逝带给骑士无数的荣誉和财富,却终究是一个生命的凋零;我心里早已明白,这是无人能想到的:因为这正是一个盲目群体化、只看铠甲的世界啊!

我忽然间痛苦至极,本不愿动弹,但一种奇异的求生的本能却使我从座上一跃而起。电光火石之间,我只看见那方才还朴素娴静的白柱将我刚才坐的位置掀得粉碎,还肆无忌惮地将一只脚踏在上面——现在才像一个真正的骑士:身披铠甲、刃布鲜红;只是阳光太强烈,在我眼中,那白色的铠甲异常扎眼。

再一眨眼,眼前景象却又全部消失,刚刚那欲将我置于死地的柱,居然又堂堂正正地立回了原位。莫不是我做了梦?若是在平时倒还有理相信,可我刚刚经历了生死——如此大劫,做梦想必是不可能的……我便再次望向那柱,柱却娴静——似乎看出我的心事,甚至有点委屈地回望我,仿佛张口道:“看我作甚,这一切与我何干?”

后来再去那边,碰上那老头儿,也忍不住多看几眼,眼神中也难免带点问询的意味;他还是那一贯的表情,似乎也在说:“看我作甚,这一切与我何干?”

再后来,就没有后来了。我从那时起便再不敢去那边,也不敢再带好友去那柱子旁吃带壳儿的食味,倒是让那得了胜的老头儿和白柱享了清净;我也不再理会,只是在几个黑夜里忽地想起那两句话。

故人那天未到,想必也是因为此事。

2022.1.23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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